就急了,举手冲朱仔扬了扬手里的小纸袋,“之前我和苏苏吵架害得她淋了雨生病,今天听苏阿婆说她好了,我就特地出门买了鸡蛋仔,打算跟她道歉呢!”
“哦,那鸡蛋仔呢?”朱仔狐疑地看了一眼王嘉遽手里空空如也的小纸袋。
这年头大家都穷,孩子们自然就更穷,鸡蛋仔这种由手推车小贩推着卖的甜味小吃因着廉价方便又酥脆香口的特点,一直都在孩子堆里风靡多年。
哪个孩子要是有点零花钱买一袋子鸡蛋仔,一回来屋邨里,那浑身洋溢的甜香就能引来一大群孩子的羡慕眼神。
若再豪爽点,加钱让小贩往鸡蛋仔里加些花生碎芝麻碎还是椰丝红豆什么的,绝对能馋得上下几层楼的孩子都眼巴巴地跟在后头讨要一口。
“遭了,可能是刚刚跑得太急,袋子破了也没注意!”王嘉遽顺着朱仔的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纸袋,立刻就发现了其下的一道破口。
然而世事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嘉遽还未来得及懊恼一袋子鸡蛋仔全丢了的事,朱阿婆的声音已经从后方响起。
“嘉遽你个百厌星!看看把我们家的新床单弄成什么样了!”朱阿婆抖着一条沾了大片油污的床单,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个风干的橘子。
看到自家外婆手里那张沾满了星星点点油污印的床单,朱仔连忙推了王嘉遽一把示意他先走:看来嘉遽还真的没说谎,看床单上那些油迹以及花生芝麻碎,这一袋鸡蛋仔估计花光了他仅有的一点钱。
朱阿婆虽然是自己亲外婆,但她老人家吝啬抠门的作风深入人心,要是王嘉遽被她抓住的话,送回王家父母那里又是一通好打。
“你快过去和苏苏道歉吧,难得你知错能改,这一轮我帮你挡了!”朱仔说完,立刻就主动迎了上去一声声撒娇卖乖地帮王嘉遽说起好话起来。
粤音里称呼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分别是“爷爷、嫲嫲”和“公公、婆婆”,且后两个称谓的尾音本来就为轻声,仿佛天然就是带着微微上扬的几分嗲气。
不过被他这么壮实的少年人一叫,却是听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先前给苏韵通风报信的微胖男孩王嘉祥抖着牙齿抱了抱臂,小心翼翼地穿过活动区这边,继续去追赶他家二哥去了。
徒留一地的馋孩子羡慕嫉妒恨。
“黑仔这次真是大方,加了馅料的鸡蛋仔一袋啊,我都好想吃!”这群孩子日常除了楼层里活动区就是往屋邨后面的山里跑,个个都白不到哪里去,不过一人总比一人黑,因此晒得最黑的王嘉遽毫无意外地得到了“黑仔”的外号,与他弟王嘉祥的“肥仔”外号很是相配。
“那是当然的,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又是邻居,两边家里互相睡觉两边窜的,嘉遽两兄弟以前就没少去苏苏家睡,王师奶也把苏苏当亲生女一样看待,能不大方嘛!”旁边打麻将的师奶们七嘴八舌地说。
这时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家中晚上是经常睡不下的,所以总会让家里年纪大些的孩子睡在家门口的折叠床上。要是邻居家有空位而且两家关系又好的,就会招呼要在家门口睡折叠床的倒霉孩子去睡,一来二去的,387号的苏家和388号的王家的交情自然是好。
这边厢,王嘉遽终于是凭借身高和速度优势,在另一边的楼梯口堵住了苏韵:“你跑什么?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近距离看清楚王嘉遽的模样,电光火石间,苏韵终于是得到了那段因为生病的浑浑噩噩从而导致颇为模糊不清的记忆。
前些时候,王嘉遽喜欢上了暂住在楼上高层的一个来自沪市的小姑娘,还特别机灵地拜托隔壁家的苏韵帮他送东西去讨好她。
这个岁数的男孩女孩之间关系矛盾得很,既想要亲近对方却又嫌弃对方,除了苏韵和另外几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不管性别都凑一处玩;另外那些家里管得严些、以文静乖巧出名的女孩子都不愿意凑男孩堆里满山瞎跑到处疯玩。
原来的小苏韵表面上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和王家兄弟称兄道弟一副假小子样,实则在暗中却是偷偷喜欢着王嘉遽的这个大哥哥的,因此就回复说那个沪市小姑娘喜欢王嘉遽的死对头,亲手造就了王嘉遽的“初恋”破灭。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熊孩子说漏了嘴,让王嘉遽知道了他初恋破灭一事,原来是苏韵这个“恶毒女配”从中作梗。
实际上,沪市小姑娘确实没有喜欢王嘉遽的死对头,也没有喜欢王嘉遽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黑仔,而且她在今年放暑假之后,就要跟着调动工作的父母回去泸市,根本就没打算在香江这里谈个小孩子玩闹般的小男朋友。
得知这个消息的小苏韵一面开心,一面也怕王嘉遽伤心,所以才胡乱扯了个谎,好让王嘉遽死了这条心。
王嘉遽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一下课就气呼呼地在学校大门口堵住了小苏韵,两个老友大吵一通,最后小苏韵就气得不要王嘉遽递来的雨伞,淋着雨跑回家,当晚就发了高烧。
小苏韵的身体底子太差,再加上又是小孩子,身体经不起高烧的折腾,即使苏阿婆再尽力照顾,勉强坚持熬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也还是去了。
然后,醒来的人,就换成了苏韵。
先不说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那么“早熟”地谈论情情爱爱的问题,总之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撕扯吵架的结果,造就了一场悲剧。
认真算起来,也只能是各打五十大板——王嘉遽和小苏韵吵归吵,照顾还是很照顾人的。三人同在一个学校里,下雨时本来就是六年班的王嘉遽打伞带同在四年班的弟弟和苏韵回家,结果小苏韵一气之下跑了根本追不上,他当时也是带着弟弟找了好久,在听到苏韵已经回到苏家的消息后这才放心地回家。
这段被隐藏的记忆归位之后,系统便告诉她说小苏韵离开时已经是放下了执念,只希望接替她的人,能帮她好好照顾苏阿婆。
也就是说,苏家和王家这段小恩怨,也随着小苏韵的逝去而过去了。
你放心地走吧,既然我是因你得了重生的机会,你所留下的诉求,我会尽力为你实现的。
苏韵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祝福了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小女孩。
“怎么了,眼睛又不舒服吗?”看苏韵忽然闭起了眼睛,知道她眼睛有点小毛病的王嘉遽和王嘉祥关心地问。
“没事,经过这一次病,反而感觉好点儿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关于眼睛这点系统和她说明过,小苏韵是因为早产先天不足身体底子太差才会熬不过这场高烧的,系统接手之后,已经调整为正常人的健康水平。
眼型白化病的孩子一般皮肤毛发都会是正常的状态,唯独是视力的损害如普通白化病一样严重。尽管系统已经修复了她的视力,但是已经出现病变现象的瞳色却是无法再修复回正常颜色了。
苏韵心态很好,改变不了的东西一律就放平心态接受:还好这瞳色变异不算很明显突兀,而且灰紫的颜色也还可以,以后搞文娱路线时努力点将缺陷化为特色,反而有识别度。
“你真的不生气了?”苏韵看向王嘉遽,恢复和王家兄弟的友情,也是小苏韵留给她的另一个小心愿。
“什么啊,区区一个女人,哪能离间得了我们三兄弟之间的感情!”王嘉遽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今天的鸡蛋仔不小心掉了,等过几天我搞到钱,再请你吃鸡蛋仔。”
这倒是王家兄弟的日常保留节目了:香江的夏天酷热难耐,他们两个就经常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到处翻箱倒柜进行地毯式搜索,只求能找到散落在角落里的零钱。
现在一张游泳池的票是3毛,不过这两个黑鬼,经常就只能找到2毛,还不够一个人的票价……
可想而知他为了拿那袋子鸡蛋仔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
“别说鸡蛋仔了,越说我越心疼……”王嘉祥一脸悲痛地咬了咬手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苏韵,“对了苏苏,差点忘记跟你说了,郑sir让我帮忙问一下你,暑假那个全港十八区小学生校际知识比赛,你还要不要参加,不参加的话,他就报别人的名字了。”
这里男老师都叫阿sir,女老师都叫miss,王嘉祥口中的郑sir乃是带苏韵和王嘉祥班的班主任老师。
苏韵疑惑地接过王嘉祥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宣传单,从满眼密密麻麻拥挤无比的繁体字里看到“中文问答比赛”这个项目就是心里一悸:“我的病还没好,不参加了,你明天上学见到老师就帮我回绝吧。”
虽然这个比赛的中文、科技以及音乐三个项目冠军各有5000元奖学金,连中三元更是再奖5000元合计能得2万元,在人均几百元的工资水平映衬下已经是天价,不过以苏韵那有着自己繁体字还没怎么认全的自知之明,没必要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她一个搞IT的程序猿,要是再过几年个人电脑技术进步也进入了华夏,还能去凑个热闹看看能不能赚科技项目那5000块,现在的话……顶天了也就是去鸭寮街做个垃圾佬,便宜收或者捡一堆洋垃圾回来砌个只能进行简单计算的真·计算机。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当晚王家夫妇下班回来的时候,明显是比平时晚了不少。
“阿爸阿妈,今晚吃什么菜啊,我好肚饿啊。”王嘉祥连忙拉住了母亲王师奶的手。
说来也挺神奇的,王家夫妇中作为父亲角色的王父黑瘦,作为母亲角色的王师奶白净微胖;但黑瘦的王嘉遽模样反而长得像妈妈,白净微胖的王嘉祥却是长得像爸爸,刚刚好调了个转。
“今晚妈妈没时间买菜,你们先让家姐煮饭,然后煎几个鸡蛋吃吧。”王家足有五个孩子,不过前面三个已经长大,王嘉遽和王嘉祥是王家夫妇三十多岁后才得的一对小儿子。
平日里王家夫妇没空时,就是作为哥哥姐姐的代为拉扯两个弟弟。
王家两个姐姐王晓婷和王晓怡应了一声,乖巧地进了厨房。至于他们的大哥王嘉维,则是在父母的眼神示意里,行驶大哥的权利牵走了两个弟弟。
“苏苏,你跟我们去医院一趟。”把家里的孩子们都安置好,王师奶转头看向了苏韵。
“发生什么事了?”大人突然的和颜悦色,必然是当中有事发生。
看苏韵平静却又坚定的神色,王师奶心里暗叹一声: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苏苏这孩子自小就聪明爱读书,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了她的。
“你婆婆今天下午收纸皮时突然在后巷晕倒了,还是附近茶餐厅的老板发现,通知我们去医院看她的。”王师奶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检查报告今晚应该能出来了,你大个女啦,要有点心理准备。”
“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苏韵轻声唔了一声以作答复:“我知道了,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吧。”
第3章全港十八区校际知识比赛
跟着王家夫妇来到了临近苏屋邨的明爱医院之后,护士很快就把三人带到了一个病房里。
“婆婆。”苏韵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
不管是她曾与原身承诺过要代为照顾苏阿婆,抑或是感激苏阿婆前些日子在她病还没好整个人迷迷糊糊时那不眠不休的照顾之恩,苏韵这一声喊得都很是情真意切。
“苏、苏苏啊?婆婆……没什么事……咳……”苏阿婆看样子是想安慰苏韵一下的,只是刚刚开口,就干咳了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苏韵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壶给苏阿婆倒水,一边看向旁边的医生和护士。
“别着急,小妹妹,医生会和你们慢慢解释清楚的。”护士柔声安慰了苏韵一下。
“你们是她的家人吗?”医生捧着文件夹上前,目光看向王家夫妇。
“她只有苏苏这个外孙女了……”王师奶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在丈夫的同意眼神里站了出来,“我们两公婆是她多年的邻居,有什么事,你和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是啊,医生,麻烦你告诉我,我婆婆到底怎么了?”苏韵也忙开口追问。
医生怜悯地看了床上的苏阿婆和床边的苏韵一眼,心里为这可怜的一老一小暗叹一阵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你们看,她这里长了一个相对明显的肿块,用手摸可以触及骨的膨胀变形,一般来说,这种就是典型的骨肿瘤表现……”
“而骨肿瘤又有良性和恶性之分,良性肿瘤容易根治,预后也良好,如没有影响生活的症状甚至可以不管它;但恶性肿瘤却是发展迅速,危险性很大,需要尽快做手术。”医生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又在王家夫妇疑惑的目光里补充说明道,“也就是俗称的骨癌。”
最后两个字一出,明显可见王家夫妇顿时就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管是什么年代,大多数人都是闻癌色变的。
“确认了吗?我婆婆真的是……”苏韵追问道。
“目前化验报告是高度疑似,但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她的情况已经影响到日常生活,是必须要做手术切除的了。”医生回答道。
“那,那做手术要花多少钱啊医生?”王师奶问。
医生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良性肿瘤的话,简单的切除手术和恢复治疗最多是两千多点,但如果确认是恶性的话,这就不止是一两次手术的事,后续还有许多恢复治疗和其它的试验疗法,两三万都只不过是起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完医生对治疗费用的讲解,在场几人都是一阵窒息。
“算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好一会,苏阿婆第一个开口,打破了这番死寂般的氛围。
“阿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王父立刻就急了,“自小就是你老人家看着我长大,我一直都把你老人家当成我家人一样……”
“就是啊,我们两家人一直都像一家人一样,如今你老人家有事,我们是绝不可能不管的!”王师奶也急急表态。
“我们家里还有多少钱?”王父看向王师奶。
“凑凑应该还能凑出五六百。”王师奶想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心知王家夫妇都只是工人,赚的本来就不多,而且他们家里孩子又多花销也大……于是苏阿婆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有心了,不过……”
“阿婶,别不过了,医生刚才不是说现在你老人家现在身体底子太差,也还不能直接做手术么?总之,你先放下心好好养好身体,钱这边我们来想办法!”王父咬牙下了决定。
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以苏韵现在的小孩子模样是插不进嘴的,因此她也只能跟在王家夫妇的身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回到苏屋邨时,电梯和楼梯的门都已经锁上,反正家在三楼,王父也懒得吵醒打瞌睡的看更阿伯,直接带着王师奶和苏韵上楼,轻声对二楼楼道那边喊了两声。
屋邨地方治安欠佳,前些日子附近的屋邨又发生了歹徒伤人案,其操作就是夜晚时分装作路人或访客之类的跟着居民同乘电梯,然后等电梯开动无处救援时,就突然暴起掐住居民脖子,来一趟“箍颈打劫”谋夺钱财。
其性质之恶劣,甚至还有出了人命的先例。
而这时候的皇家警察们又大多是光拿钱不干活的,因此歹徒一日未落网,一众屋邨地方都是人人自危。
苏屋邨的居民有感于此,所以就自发性地组成了屋邨互委会,每晚天黑后不但锁上电梯,并且还安排两个人手持长竹竿在楼道里值夜巡逻,以作维持治安之用。
巡逻的两个人在第一次巡逻完楼层之后,就会分别锁上各层楼梯的镂空铁门,然后就到二楼楼道里坐着歇息,以方便晚归的住户回家。
“哟,这么晚才回来啊?”楼道里巡逻的两个汉子听到声音,赶紧拿钥匙过来开了门,“听说三楼的苏阿婆进医院了?”
屋邨就是这样,谁家有点什么事,不止这一栋楼,就连附近几栋楼都能在一天之内传遍。
王家夫妇简单地说了一下苏阿婆的病情,两个汉子唏嘘了一阵,看向苏韵的目光便更是柔和。
“出去了这么久,苏苏也饿了吧?来,叔叔给你一个小蛋糕吃!”其中一个汉子看苏韵低着头不说话,立刻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装的蛋糕递给她。
“我这里也有一罐可乐,本来是打算今晚巡逻时喝的,来,苏苏,给你。”另一个汉子